作者戴笠
如果是一个小的贸易公司出现，这样被欺骗的事情尚可理解，有可能是人手不够流程不严，或者前期供应商背景调查不足。而对于全球商品和原油贸易巨头托克（Trafigura）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很难不让人有更多的联想。会不会“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
从现在公开的信息看，在鹿特丹的码头有托克的调查员发现要发货的集装箱，发现里面装的根本就不是镍。我之前接触过一些外贸的知识，这次交割方式是在买卖双方约定的第三方港口进行交易。这里边就涉及到货品交割的风险点，在没有检验所有货款为真的情况下就已经开始运输，并且支付了货款，买家承担了更多的交易风险。以这种交割方式通常都是双方足够信任，并且长期合作，再加上有保险公司对货品进行担保。这一次托克的案例似乎也符合这种长期信任，毕竟从2015年就开始合作，而且执掌此事的金融交易主管也很资深，经验丰富，不易出现这样低级错误。
从托克对外的公告看，一边是业绩的利润上升，一边是承认出现欺诈带来的损失，同时还说明自身员工没有问题，那么出现这样的损失到底该如何解释呢？涉事的交易员离开更像是在背锅，总感觉托克公司层面并不想继续追究，这背后大概率有隐情。
一起欺诈风波，令本已波折不断的全球镍交易再度引发金融市场强烈关注。
北京时间2月10日凌晨，全球大宗商品贸易巨头——托克（Trafigura）在官网发布声明称，亚洲地区金属贸易商Prateek Gupta所控制的公司在向托克出售镍金属过程中实施“系统性欺诈”。通过初步核查，他们发现Prateek Gupta所发货的集装箱装载的不是镍，而是一些其他低价值金属。
托克表示，考虑到更多集装箱正在运输过程中，公司预期最多可能造成5.77亿美元损失，并计入2023年上半年财报。
“这无疑对全球镍交易构成新的冲击。尤其是托克这样的大宗商品贸易巨头都遭遇镍骗局，令金融市场开始怀疑全球镍现货供应存在水分。”一位大宗商品经纪商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说。
受此影响，LME期镍价格迅速上涨1752美元/吨，触及29142美元/吨，单日涨幅超过3%。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多方了解到，这凸显当前全球大宗商品现货交易的风控缺失程度日益严峻。此前，有色金属重复质押骗贷、一单多卖等欺诈行为屡见不鲜，比如2017年法国和澳大利亚的银行遭遇逾3亿美元贷款损失，因为在嘉能可子公司Access World亚洲仓库里，有机构虚构镍库存虚假文件骗贷。
一位镍贸易商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考虑到托克直接在海运过程点价买入Prateek Gupta手里的镍现货，这个商人如何虚构镍库存文件与海运文件，将是一大谜团。不排除托克内部有人与Prateek Gupta串谋骗贷。
托克对此表示，目前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证明集团内部任何人员参与或共谋上述非法骗贷活动。
在前述镍贸易商看来，这表明托克集团内部风控管理存在某些漏洞，比如在频繁交易期间，没能定期检查交易对象交付的镍现货是否“真实”，没有对交易对象经营状况开展常态化尽职调查，例如实地了解后者的镍库存最新状况等，而是仅仅凭借文件资料就敲定交易支付款项。
他表示，这场镍骗局无疑令LME期镍交易重回正轨变得更加艰难——受去年3月LME期镍遭遇史诗级逼空影响，英国金融监管部门一直对镍库存真实数据与持仓集中度感到担忧，害怕期镍逼空行情再度重演。如今，不排除英国金融监管部门可能会继续推迟恢复LME期镍的亚洲时段交易，因为这场镍骗局表明亚洲地区镍现货交易存在道德风险。
托克缘何陷入镍骗局陷阱
一位知情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透露，2015年起，托克集团就开始与Prateek Gupta旗下公司开展镍现货交易，主要在海运期间点价购买镍金属现货，等待船只到港卸载集装箱交货。
“起初，Prateek Gupta都是交付镍金属，令托克感到放心，因此托克可能放松了对镍交易真实性的核查力度。”他认为。这让Prateek Gupta感到有机可乘，在集装箱里塞入其他低价值金属材料企图“瞒天过海”。
毕竟，在海运点价交易金属现货期间，买家不大可能迅速派人上船实地核查集装箱是否满载自己所购买的金属。
直到2022年底，托克在荷兰鹿特丹港对从Prateek Gupta采购的部分集装箱进行核查时，发现本应装满镍的集装箱却装着其他低价值的金属材料。
这令托克意识到自己遭遇镍欺诈风险。但由于更多集装箱正在运输过程中，托克担心这些集装箱里也装载其他低价值金属材料，只能提前减记5.77亿美元潜在损失以应对不测。
前述镍贸易商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不排除Prateek Gupta存在一单多卖行为。在海运点价交易环节，卖家可能会先后收到多个潜在买家的报价。若此前卖家已同意某个买家的报价签订合同，但又不想放弃新买家的更高报价，就可能采取一单多卖行为，一面将装满镍的集装箱运给出价最高的买家，一面则找一些装满低价值金属的集装箱交付给先前签订合同的买家“蒙混过关”，等待自己筹集新一批镍现货再履行合同。
但是，多位业内人士倾向认为Prateek Gupta属于蓄意欺诈。因为这些集装箱装满其他低价值金属，显然是精心伪装。
在他们看来，由于镍价格相对较高，一直是大宗商品现货欺诈交易的重要对象。毕竟，一吨镍价值高达约3万美元，较一吨铜高出逾3倍，不法商人通过出售虚假的镍现货可以骗取更多资金。尤其在金属大宗商品海运过程缺乏专业安保公司管理，这些不法商人更有机会“狸猫换太子”，即先让买家远程看到满载镍的集装箱，但在完成点价交易后，再将装满其他低价值金属的集装箱进行替换，达到欺诈获利目的。
目前，托克已对Prateek Gupta及其关联公司采取法律行动，包括TMT Metals与UD Trading Group子公司。此外，托克集团镍钴业务负责人Socrates Economou即将离职。
但是，经历这场镍骗局风波后，托克金属业务部门营收增长无疑面临更大压力。截至去年9月末，托克2022财年年报显示，全年利润同比翻倍至70.26亿美元，总收入同比增长38%至3185亿美元。然而，面对能源贸易部门利润创纪录，金属业务部门的折旧和摊销前营业利润同比下降24%，仅占托克整体营业利润的16%，创下过去10多年以来的最低比例。
LME期镍交易重回正轨“再添变数”
托克遭遇镍骗局，无疑给LME期镍交易重回正轨“再添变数”。
“在托克遭遇镍骗局后，投机资本又开始跃跃欲试，打算大幅推高LME期镍价格获利，但这对LME期镍交易恢复平稳波动构成新的负面冲击。”一位对冲基金金属期货交易员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在托克自曝遭遇镍骗局后，LME期镍价格迅速上涨1752美元/吨，触及29142美元/吨，单日涨幅超过3%。
究其原因，投机资本认为镍贸易商手里的实际镍库存量远远低于他们公布的数据，形成新的期镍逼空获利空间。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获悉，托克采购的镍现货，除了转售给镍产业链下游企业用于生产，还有相当部分会流入LME镍交割仓库用于期货市场的现货交割。如今，托克遭遇镍骗局风波持续发酵，令投机资本认为LME镍库存实际规模未必能满足期货交割头寸，令投机逼空获利胜算大增。
这无疑给LME维护期镍交易有序运转构成新的压力。
1月底，LME镍市场委员会决定扩增四位成员，以扩大对改善期镍合约的意见征求范畴。这四位新成员分别是全球大宗商品开采商必和必拓（BHP Group）、不锈钢生产商Aperam，以及两家大宗商品贸易商Cronimet与IXM。
业界普遍认为，LME此举是为了引入镍产业链企业的套保交易，推动LME期镍交易尽早重回正常水准。但在托克遭遇镍骗局风波后，LME镍市场委员会急需加大对镍贸易商的镍现货采购真实性的核查，以确保LME仓库有真实足够的镍库存用于期货头寸交割，避免类似去年3月的史诗级投机逼空行情再度爆发。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多方了解到，目前业界普遍担心，由于此前操纵镍骗局的不法商人来自印度，或令英国金融监管部门推迟LME恢复期镍亚洲时段交易。因为亚洲地区镍现货交易存在道德风险，无形间令LME需加大风控措施，才能在亚洲时段具备维护期镍交易有序运转的能力。
